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眈眈,且唾手可得的日本,走的是“沉默精进”路线,换句上海味道的话叫:“闷声大发财.”

    大批日本人来到上海,居住在虹口地区,这里成为名副其实日本在沪的“影子租界”.

    三木到上海也是情理中事.他记忆中的东北的旅顺,在他心里已与之“by—by”了,因为那里留下他命运中侥幸,然而也是不堪回首的一页.

    “上海,我来了!”

    三木在十六铺码头下船.,只见码头上人声鼎沸,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各路旅客踏进上海后,大多匆匆地各奔前程,唯有他像一只离群的孤鸟,不知往哪里去.他也没有太多兴趣去采风,观察上海市井生活的街头巷尾;虽肌肠辘辘,但也没有拦住一位上海人问:“啥地方买烘山芋(北方叫烤红薯)?”

    像大多数过路客一样,他首先是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正当他被上海典型的轧闹猛,弄得七昏八素,六神无主;对周遭的人轧人,车轧人,车轧车的杂乱无章感到匪夷所思,一筹莫展,脑子一片空白时,突然,一个念头灵光乍现:“到上海日本大和株式会社去?”

    他在路边苏北人摆的大饼油条摊上用零碎角子买了一付大饼油条,喝了一碗咸豆腐浆,然后匆匆拦了辆空的黄包车,对车夫道:“到上海日本大和株式会社!”

    车夫是常在外滩虹口间来回拉客的苏北难民,来沪也有年把了,“老家打仗打得一塌湖涂,啥人有心思种田,就带着老婆孩子逃到上海,”车夫对三木说.

    三木上了摇摇晃晃的车身,问:“这老爷车,吃得消吗?”三木在东北混过一段辰光,汉语口语已对答如流.

    车夫道:“先生,侬放心坐,笃定泰山.”车夫又道,“车行老板还是蛮讲良心格,伊格破车子统统淘汰了,留下来用的都是‘叫关牢’(沪语结实)的车子.伊讲性命交关个事体,勿好‘打朋’格(沪语开玩笑)”车夫又道,阿拉老板讲闲话“刮拉松脆”(沪语铿锵有力),伊对我讲阿拉晓得侬是江北来的逃难朋友,伊还讲,他乡遇故人,两眼泪不断,伊讲“现在是打仗辰光,除非是西洋人东洋人,只要是中国人大家脚碰脚,错勿多.”老板还讲,“阿拉勿管侬是东北来的还是西北来的,只要侬付得起份子钱,阿拉黄包车就归侬用,交脱份子钱,赚头统统归侬,侬乌兴伐(沪语开心)?”车夫引述老板半生不熟的上海话,语音中既然也夹着苏北腔,真是世界变小了,逃难也会碰到老乡呵.

    车夫见三木的装束和脸相,像个外地人,就用苏北上海话现开销,仿佛他是个本土上海人了,他与三木搭腔,道:“阿拉在苏州河边用芦苇搭个滚地龙,遮风挡雨.现在的时势是国已不国,家已无家.阿拉运道勿推板,额角头高,在难民如潮的英租界寻事体做,养家小.好在阿拉凭着身强力壮,很快在在车行租到了一部黄包车,老板也没过分为难我,老话说‘抢炮一响黄金万两’上海这个地方真是弄勿懂,外头打仗打得糊天野地,上海照样灯红酒绿;有铜钱有办法的人钞票照样赚得‘莫劳劳’(沪语盆满钵满)”

    说着车夫拉起吱吱呀呀的车子跑将起来,嘴里还咭哝:“乖乖隆地东,上海大和株式会社,侬迪张车牌子硬得吓煞人呵!”

    说起大和株式会社,在上海是个大名鼎鼎的外资日企,在日本也如雷贯耳.它背后实际有日本官方的影子.日本军部高层早就对上海垂涎三尺,上海天时地利和上海身后的华东腹地像是日本军部大员们眼中一只美丽的天鹅和一片青翠欲滴,令人神往的湖光山色.这对国土狭窄的日本,无疑像是一个饿汉见了一碗红烧肉那样的“吼势”(沪语,穷凶极恶的样子).无奈看中这块风水宝地的洋人多了去了,日本不得不佯装斯文,在自已羽毛未丰之前,只能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所以日本表面上不与老牌英美法殖民者在上海抢租界,暗地里大肆鼓动日人移民上海,在上海近外滩一带的虹口地区占地造屋,一时间此地成了上海的“银座”.

    上海虽没有日租界,但在上海的日本人不比西方的欧美人少.

    大和株式会社干的就是日本官方不便干的事,帮助来华日人抢占各地资源.英国人已将外滩的滩头拿走了(即如今的英国驻沪领事馆),万吨级的外轮可直驶进黄浦江的外滩码头,西方殖民者看中的就是这条黄金水道.从遥远的欧美直抵上海外滩—长江口,再经长江进入中国的内陆腹地—四川重庆.勿要太便当噢!

    日本人随即跟进,在离著名的外滩仅一步之遥的虹口.安营扎寨,大兴土木;一时间,虹口仿佛成了上海的“银座”.

    在虹口的一块地方,有一幢兼有日式风格和上海石库门建筑特色的二层小楼.门外带有一个小花圃,用红砖砌起的围墙约半人高,上面架起半人多高的铸铁的花纹栅栏,一看便知这不是华人住的,是“东洋人”住的地方.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海大和株式会社.

    进出弹簧门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男人西装革履,头上抹的生发油贼亮,头势清晰,一丝不乱;脚上蹬着长统马靴,一步一个声音;有的女人将自已的头发盘得像上海滩上司空见惯的油条或麻花,穿着沪上街头巷尾罕见的宽袖上衣,下身像包着一块布,将极有杀伤力的臀部与要命的大腿裹得严严实实,令那些想入非非的男人们的形象思维大放异彩.他们血脉贲张,心里立马会爆出“交关”(沪语很多的意思)腻腥的想法:“哪能加有噱头势啦!”不其然间,发现自已的裆部瞬间膨胀起来,像顶个什么东西似的..

    三木低调地走进会所.一名“小八喇子”(沪语,意思是不带“长”字号的一般工作人员接待了他).

    “请问阁下有何贵干?如何称呼?”小八喇子直接用日语问.

    “我是北海道来的三木,”他自我介绍说,“上海大和株式会社在驻沪日本会所中如雷贯耳,敝人在国内已有所闻.经友人介绍,在下来贵社请教中华文化和中日文化交交流事宜,请予赐教.”三木中规中矩地说.

    “三木君,礼言过重.大家都是日本人,不必客气.”小八喇子将三木引进一个日式封闭小间,拉上移动门,然后脱鞋,道:“请坐”,接着他率先垂范地坐在塌塌米上.为三木上了茶.

    三木见这位雇员干练热情,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心道,虽身在异乡为异客,但四海之内皆兄弟呵;三木客随主便,也脱了鞋坐在年青雇员的对面,拿起茶几上的小盅茶喝将起来.

    “我们这个上海大和文化会所开在上海虹口,送来迎往的人很多.”雇员打开话匣子道,“大部份都是来华的日本人.有的在上海搞文化,有的在此搞实业,与日本国内的产业界互通有无,局面搞得很红火呀!近期也有一些上海人来访,有做生意的,也有搞文化的.你知道,上海开埠不久,此间人的信风水,上海是长江的龙头,长江流域所经之地,全是中央之国的风水宝地,雨米之乡呵1

    他们也是来搞交流的.三木先生,你虽然一身洋服,但你一推弹簧门进入我的眼帘,我就知道你是喝日本的海水长大的.你是日出之国的国民啊!

    现在国内当局力挺大东亚共荣圈,许许多多像你这样地处边远地区的日本青壮年投身海外,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有的在东北,像此间的山东人闯关东那样,只身或拖家带口在异国的土地开创自已的事业;有的在这里的城市落脚,如旅顺,北平,天津,南方的上海是个个香饽饽.大批的日本人来上海找机会,上海虹口快成了东京的银座啦.”小八喇子又说,“按此间待人之道的逻辑,‘来者都是客’,身在异乡为异客,我们就是老乡啦!”小八喇子接着说,“这里的人有句老话说的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还有几句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如:‘亲不亲,故乡情,’‘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类似这样的口头语,在此地民众中俯拾即是,不胜枚举.”小八喇子“眼乌珠”滴溜一转,又顺手牵羊地说,“其实世界是动态的,我们眼前立足的地方,依世界发展趋势,未来这里很可能是世界的中心.不出100年,上海会发展成世界最大都会城市,与现在的伦敦,巴黎,纽约有一拼.你来闯世界,我们是同伴.上海人也是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有句口头禅:阿拉叉麻将,正好三缺一,今朝凑‘搭子’(沪语陪伴,一起玩的意思),大加来白相.他们还会说:今朝侬赢了,请阿拉三加头(沪语三个人)吃碗扬春面;侬输了,明朝再来翻本.东边日出,西边雨,黑了南方有北方.侬总归会捞一艾回来,勿会让侬输得当裤子,卵朝天格.说完他们会像平民皇帝那样肆无忌惮地格格笑个人仰马翻.”

    三木听了对方的介绍,觉得眼前这个日本小伙有反客为主之嫌,他在替上海这个刚拔地而起的渔村在做广告,三木心想:“喂,朋友,帮帮忙好伐,侬勿要踢乌龙球呵!小心被军部盯上,‘事业单位’的饭碗敲脱,弄得勿好还要吃官司哩.”

    雇员似有所悟,赶紧掉转方向,道:“话归正传.阁下如有什么问题,或需要帮助,我们会所将设法助你一臂之力.这是上峰的指示.”

    “好吧,我就谈谈我的‘一脸幽梦’吧!”三木说,“依眼前我们立足的上海为例,这个小鱼村起家的滩涂拔地而起,成为世界级大都市也就是眼前的事,上海人有句俗话:‘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这个古老的大国,有五千年完整的历史,在地球上是个奇迹.地球上其他几个文明古国,如印度,希腊,埃及都相继烟没在历史画卷中,唯有他们,我们眼立足的这片土地和他们的人民,亡而不死,生生不息.他们靠什么凝聚自已的国民?依我看,他们的文化有强大的亲和力.我们日本人要走出去,要向他们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哩.”

    雇员听了来访者三木君的一番言论陷入了若有所思的沉默中……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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